生死之間

 

九月十一日美國紐約市發生了大浩劫,死傷數以千計,十分駭人;同一個星期內,也就是十五日,發生了另一件驚魂失魄的事,差一點兒我就連見到親人朋友的機會也沒有了。前面的一件是國際都認同的大浩劫,而後面的一件雖然沒有人命傷亡,對我來說卻同樣的可怕。這兩件事都會令我永世難忘。

為何沒有人命傷亡的事也可以和死傷數以千計的互相比較呢?因為後者發生在遠方,我沒有親眼見到,情感不太深;而前者,發生在我的身上,自己的經歷,自己的感受。

昨天,我獨自一人上深圳去買書。天真的我以為自己一個人到深圳這個大城市去,不會有大問題,正如一些名人也說「人生不嘗試闖蕩,哪裡會成功」,我就天不怕地不怕地上深圳去了。

我沒有獨個兒也沒有和朋友到過深圳來,只是曾經在這裡過了幾次關,可以說除了羅湖城以外,我半點兒地方也不認識,所以當然我不會知道賣書的書城在哪兒。於是一出羅湖城,我就問周圍的人,如何前往書城。有人指東,有人指西,也有人建議我乘巴士……最後我還是採用乘巴士的方法前往書城,沿途我一直提高警惕,因為爸爸常對我說「出門要小心」,而我又意識到到中國內地去,就需要特別的小心—治安差,甚麼「周街搶劫」、「勒索」、甚至駭人聽聞的「針黨」時常發生,尤其是針對港人。我留意身邊的一切︰建築物、廣告牌、街道名、經過的汽車、巴士內的乘客……卻萬萬想不到,我一下車,事情就發生了……

巴士停下來,我站起來,往落車門走去。正當這時候,我發覺自己的手肘好像碰到了某人的手還是膝蓋似的,自然反應使我回頭一看,已經有兩三支破裂得不大自然的玻璃管似的東西散在車廂內,再一看手執更多彎曲玻璃管東西的那個人,他似乎沒有多大反應。當然我也以為不是我不小心所碰碎的(其實我有懷疑,為何我在一條能夠容納兩至三人的空空車廊走過,也會碰到別人呢,何況我也不會特地碰到人;再者,在我即時回頭的瞬間,那碰碎的東西已經無聲地落在車廂,實在沒有可能),於是跳了下車。然而我覺得,在我下車的同時那人也隨之下車,於是我又加速了腳步,一來我趕時間,二來想知道剛才的那件事是否與自己有關—如果與己無關,以我這樣的腳步,那人是跟不上我的;倘若與我有關,那人一定會追上我。當走了大概五十米左右,我停了下來,回頭一望,「嘩,糟糕……」。有兩個人走到我面前,一個手拿玻璃管狀的東西,我認得他是剛才見過的那個人,而另一個我則沒有印象。手執的那個衝到我面前,粗魯地說︰「你有冇搞x錯,整爛左野,唔聲唔聲就走左去,我地D燈飾很重要,仲趕住今晚完工,依家叫我地點算啦?……」另一個又說︰「咁啦,我地打電話返公司同老細解釋返……」跟著叫我過去街道的那一邊打電話,說著他有電話卡。可我不知道那個打電話的地方在那裡(我害怕他們將我帶到甚麼地方去),但是我又不能不跟他們去,因為我可能真的是弄壞了他們的東西,我不能夠不負半點兒責任,就走了。於是在邊懷疑,邊想負責任的矛盾情況下跟著他們去。可以說那時的我幾乎是「任人魚肉」。

幸而當我大概行經剛才下車的地方時,突然想到,為何要去那邊(我不清楚的地方)打電話,在其它(人多)的地方打不行嗎?想著要找對自己較為安全的地方打電話,我看到附近有一間士多店,於是大叫(那人走得很快)︰「係呢度打電話咪得囉……」那人卻堅持︰「去果度打,唔使錢,我有電話卡……」我開始醒覺,沒有理由把自己的性命帶去那不明不白的地方,我想︰如果真的是打電話,在此打絕沒有分別,無論你怎樣叫,我也不會去的了。於是我又叫道︰「係呢度打啦,我捭錢……」他卻沒有耐性了,「有錢大細啊……」這句話使我之前的懷疑有了八成以上的肯定—他們可能是來欺壓我港人的,但我仍然浸在恐懼的油水中。我儘管拼了命,也不跟你們走,跟著我就走了過去那間士多店。一走近士多店,裡面的女店員,就向我打著眼色,小聲的(因為還有一個沒有遠走,在店外「監察」著我)對我說︰「快D報警啦,騙人架……」是哦,為什麼我沒有想到報警呢?(或許戇直的責任心和當時的驚慌心情蒙蔽了我)我馬上撥起110報警,可是我將事情完整告訴公安後,她卻說︰「這樣沒有問題,你弄壞別人東西,他要求你同老細解釋很合理……」我也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一番說話,其實我只是想拿「報警」這兩字來嚇他們(我打電話時,「監察」我的那個人已走到了我身邊)—如果心懷不軌,聽到我報警一定會逃之夭夭……可是想不到,他們雖知我在報警,卻沒有半點 恐懼之色。我想這一回可要再任他們「魚肉」了,因為我想不到任何辦法。

這時那個沒耐性的人走了回來,被我「逼」得要在士多店打電話。在他打電話給他老細的時候,好心的店員在裡面不斷給我打眼色,示意我不要相信他們。店員的心意我完全領會,可我還是想不到任何方法對付他們,唯有讓他打電話給他老細—見一步行一步。我深知這個完全被動的我是處於極其危險的位置。

我不能預料他們的下一步會怎樣,只是知道我將會和他們所謂的「老細」交代事發經過及做一些補救的措施。不知道那人和他的「老細」在談完一些甚麼後,就將聽筒遞給了我,我就再將事件的經過複述給他。不知怎樣,他要求我講出我的所在地,然後開車過來。我雖然仍然在你們的欺騙中,可我還未失去完全的自由,對於我自己的性命,我還有決策權。我怎也不會告訴你我的位置。於是我轉移他的話題,又拿「報警」來恐嚇他們,說︰「不如你留低電話,方便我一陣間報警叫公安來做公正,到時再打電話叫你過來傾返怎樣處理……」他好像被我說中的要害似的,鬧著及恐嚇著我︰「你咩料啊?羅報警來達我,依家是你整爛我D野……」我手持真理,哪怕你怎樣恐嚇,我也不怕,繼續對他說︰「還是報警叫公安來做公正較好……」他恐嚇的語氣又加深了︰「你講你邊個地頭的,我開駕車過來……」這般的語氣可以肯定了我的懷疑這是欺騙案。我的信心開始建立起來了,再想出了一個主意來(一邊可以讓他知道我還未完全受他們控制,一邊可以斷了他和「下屬」進一步商討)︰「得啦,不緊要,你下屬有你的電話,我一陣間報左警叫公安來做公正,再打電話叫返你過來傾返怎樣處理咪得囉,係咁啦。」再將聽筒遞給他的「下屬」,可是這個「大膽」的「老細」早已掛線了。

「打蛇要隨棍上」,趁他們與「主人」失了聯絡,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我也立即把握時間,馬上按110報警,可是那人又好像恐嚇我似的,在我按了「11」後,他們就掛了我的電話。我可不怕呢,周圍有人,再撥,他們再掛斷;我一再堅持,撥第三次,兩人開始準備逃跑了,慌張的撒下打電話的費用,及嘴邊喃喃的說著甚麼的,我還有點得意(應該說是「做戲做全套」)地加了句︰「我捭錢咪得囉……」趕忙的走了。

表面上,我好像做得很鎮定,然而絕對不是的,我在他們逃離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顫動的,覺得口中都是乾涸的,像沒有喝水幾十天似的。我不知怎樣形容了,只可以用這幾個來總結︰十分緊張,百分害怕,千分不知所措,及萬分的幸運。

真的如果不是幸運的兼顧、不是神的兼顧(匪徒不是太兇惡、「老細」有破綻、設有電話服務的士多店、還有最重要的士多店裡面的好心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女店員、「女英雄」、「女救星」),我昨天可能回不到家,見不到我的家人,見不到我的朋友;而今天也不能夠又驚又險又回味又興幸地坐在這裡寫這個充滿教訓意義、充滿揭發深圳大城市黑暗面目一面的故事。

能夠撿回命子,想和各位親愛的朋友分享︰生命無價,好好珍惜生命;事事要小心,防人之心不可無;若獨自去哪裡遠的地方,一定要知會你的家人,他們是十分擔心你的,無論你身處何方;單獨行事、學會獨立,不是不好,但要視乎情況;多留意社會發生的事情(不只是香港、而是全中國、全亞洲、全世界),了解社會上不同的環境及情況。

 

二零零一年九月十六日